勝利進行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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電子書|勝利進行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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──街頭劇的特色是深入民眾中間去表演,無論台詞與歌詞都應該用方言才可以提高觀眾的興趣與了解。本劇因許多台灣話無法用漢字寫出來,演出時,如用注音符號翻成最通俗的台灣話,更為恰當。②
地點:福建沿海一部落。
時間:民國卅四年春末,日軍投降直前。
人物:老頭(五十多歲農民)
老太婆(五十多歲,老頭的太太)
青年甲(三十多歲,被日軍俘去當奴工)
青年乙(二十多歲,被日軍俘去當奴工)
女孩甲(二十多歲,被日軍俘去當奴工)
女孩乙(二十多歲,被日軍俘去當奴工)
台藉日兵(二十多歲,奴工管理員)
日兵甲(二十多歲,奴工管理員)
日兵若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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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國空軍(象徵性的,手拿飛機)
中國海軍若干
中國陸軍若干
老頭:(負犁出,老太婆手拿鍬頭跟在後面,唱,伴奏胡琴)
透早就出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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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停,把犁放下)
老頭:哎!命苦呀!日本佔八冬(年)歸(全)庒走空空,牛羊雞鴨搶到無半項(都搶光……)(搖頭嘆氣)
老太婆:大囝給日本仔刣死,二囝抗戰溜溜去,三囝關在監獄裡……望神明保庇,保庇伊免死,留的傳後世,報冤仇呀!
老頭:哼!你總是想神明保庇,你還在想神明的保庇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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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太婆:不想神明想誰呀?誰會來保庇你呀?祖公祖媽的墓都給日本仔挖的挖,埋的埋,骨頭丟到滿世界,靈魂不知走到那裡去了,還會來保庇你呀?
老頭:哎呀,不要講啦!講起來真是傷心!什麼戰濠啦,防空濠啦,田園厝宅,甚至到墓地,都給日本仔開到一孔一缺……不過,我想呀,求神明保庇也是沒用的。
老太婆:你總是這樣,你總是這樣,求神明沒有用,求什麼才有用呀?要求你的上帝?是不是?
老頭:不,上帝我也不想求了。我想呀,還是靠自己的力量最要緊。
老太婆:靠自己的力量?靠自己的力量!……哼!看你還有多大的力量呀!拖幾下犁,就前氣接不着後氣(喘得不得了),看你還有什麼力量!少年有力的都走的走,刣的刣,抓的抓,抓到草生荒(抓得光光的)!
老頭:不要吵嘴啦,我講不過你。來吧!我們還是趕緊犁田較要緊!……怨嘆也是沒用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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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遲,這一冬(期)就不能播種了,還有什麼吃的!(把犁交給老太婆,自己當牛拖,唱)做牛拖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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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太婆:老的啊,且停咧,我來替你拖一下吧(把犁交給老頭)哎喲!拖這麼一下,就滿身汗啦!(拿衫裾給老頭擦汗)腰都伸不直了嗎?我給你打兩下好啦……(給他打腰)
老頭:好了好了!哎,命真苦啊!(伸腰嘆氣)
老太婆:(拉起繩子當牛拖)
老頭:哎!(搖頭)想不到這樣年紀,還要做牛來拖犁……真是!(搖頭)
老太婆:(開始拖,唱,伴奏胡琴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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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太婆:(開始拖,唱,伴奏胡琴)
奴隸的喊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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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頭:想起來,心就碎!(搖頭)呀!來了!講鬼,鬼就到!(停步看)
日兵甲:(綁兩個拿円鍬的女孩子出,向後走)你們都這麼漂亮,為什麼不好好聽話呀?
女孩甲:聽誰的鬼話!
日兵甲:聽誰的話……哈哈,你還不知道今天是日本人的世界嗎?日本人講什麼就什麼,要什麼就什麼,誰都不能不理會的!要是你們好好聽話,你們就不要吃苦啦。前途才有光明咧!譬如,譬如,我要給你親一下(伸手要抓她接吻,被推開)呵!就是這樣,你們才要吃苦啦。譬如,譬如要同你睡覺(伸手抱住她的腰,被她打了兩拳,退後兩步)哈哈哈……(碰到老太婆,回頭看,瞪一眼,怒罵)你這個老不死的,在這裡幹什麼!(起腳踢,老頭老太婆,連犁帶人後退,跌倒在辺緣上喘息。日兵甲大笑,再向女孩甲)姑娘,支那姑娘,給你打幾下沒關係,因為我是愛你的,我是愛你的啊!(伸開兩手,一步一步的逼上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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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步)哈哈哈……(碰到老太婆,回頭看,瞪一眼,怒罵)你這個老不死的,在這裡幹什麼!(起腳踢,老頭老太婆,連犁帶人後退,跌倒在辺緣上喘息。日兵甲大笑,再向女孩甲)姑娘,支那姑娘,給你打幾下沒關係,因為我是愛你的,我是愛你的啊!(伸開兩手,一步一步的逼上)
女孩甲:你再來!(把円鍬揮上)我就打死你!哎!虎落平洋被狗欺,等我自由,你,你就該死!
日兵甲:嘿嘿,你這個虎姑娘,可愛的虎姑娘,真兇呀!哈哈……好,晚上再說。開工了,趕緊做工,從這裡到那辺,挖一條溝,二尺寬三尺深!
(女孩們動手工作)
女孩甲:(一辺做工一辺唱,伴奏胡琴)
挖呀,挖墓孔,
三尺深呀!二尺寬,
走海辺呀,挖到無尾巷。
女孩乙:(接着唱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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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步) 埋啥人呀,埋啥人,
墓孔竟挖這麼長!
女孩甲:(接着唱)
埋呀,埋
埋那些欺負咱們的日本人!
台籍日兵:(綁兩個拿円鍬的青年出,不情願的坐下)你們也休息一會吧!
青年甲:(坐下)林先生,你真好!
台籍日兵:都是中國人,我不知道迫你們做苦工有什麼意思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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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年乙:(坐下)你也是中國人?……奇怪!
台籍日兵:有什麼奇怪?(唱)
台灣原本中國地,滿清賣阮做奴隸,
幾百萬民都明白,希望早日回祖家。
青年甲:你的話是真的嗎?
台籍日兵:什麼不是真的!你們受的苦還不到八年,台灣人被日本仔凌治,已經快要五十年了。誰會甘心做牛馬奴隸!
青年甲乙:是,你這話是對的!
女孩甲:(一辺做工一辺唱,伴奏胡琴)思想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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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孩乙:(一辺做工一辺唱,伴奏胡琴)
思想起,二人結婚未幾天,
講阮通敵判十冬,
腳鐐手銬做苦工,
雙人分開關別房。
青年乙:(站起望看,向青年甲)喂喂,你看在那辺在唱歌的女孩子好像是……
青年甲:(站起來看)是啊!聽她的話,她的聲音,都很像……(伸腰看)
台籍日兵:像什麼?
青年甲:不錯吧,我想,一定是大嫂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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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年乙:(向台藉日兵)林先生,那個女孩子好像是我的牽手,我們去看看可以嗎?
台籍日兵:你的牽手也來了?
青年乙:是,她也來了。我們去看看可以嗎?
台籍日兵:可以是可以的……(想)不過,那個日本兵很壞!
青年甲:你帶他去看一看好吧!拜託拜託啦。
台籍日兵:好吧!我們就去,我們一同去!(三個人一同到女孩們那裡去,向日兵招呼)喂,你早啊!
日兵甲:早?我們做半天工了,你還說早!你們都不做工,到這裡來幹什麼?
(女孩們停手把頭抬起來)
日兵甲:看什麼!快一點做,趕快做!
女孩乙:(向青年甲乙)啊,是你,你也來了!
青年乙:(點點頭,向日兵招呼)先生,她是我的牽手,讓我們講幾句話可以嗎?
日兵甲:講話?(展威)不行不行!你的牽手,是我的伙記,哈哈哈,快滾蛋!
青年甲:(氣憤地)這個畜生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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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兵甲:什麼?你罵我!好大膽,你敢罵我!(拳打脚踢)
台籍日兵:算了算了,不行就不行,為什麼要打人呢?
日兵甲:你這個清國奴!想打就打,你管我什麼!(迫上要打,被台籍日兵推開,跌倒,站起來再迫上)好,你打我!來!清國奴!
台籍日兵:不要啦,好不好!(再推開)
日兵甲:你這個清國奴(看打不過他,不敢再來,遠遠的叫)好,你打我,你幫犯人打我,你強迫我,要給他們連絡作弊,好,我回去報告隊長,把你關起來,槍斃你!
台籍日兵:(追上拳打兩下)他媽的,好嘴同你講,都講不通,要報告就報告去好啦!(踢)
日兵甲:哎喲,好,你打我,你踢我……(跑開,退場)
台籍日兵:好啦,壞蛋走了,有話緊講吧!(把綁着他們的繩子割斷)講吧!講好了準備走。我同你們一塊走,走到山上游擊隊那裡去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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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女孩乙與青年乙抱着哭)
台籍日兵:(急起來)哭,哭,話都不講了?兵馬上就會來的……也好,我們馬上到山裡去,有話在那裡慢慢講也好。走吧!
空軍:(手拿飛機,口叫飛機聲,走円場)
台籍日兵:喂喂,飛機來了!(看)呵,中國的飛機!
青年甲:喂!你快把日本軍裝脫掉!(台籍日兵脫下帽子與上衣,丟掉)
空軍:(走第二圈,散發傳單,青年甲乙各撿了一張,大家圍着看)
老頭:(向老太婆)喂喂,飛機放什麼來了?
老太婆:(揀起一張)你看,這是什麼?
老頭:(接過來正看倒看)白紙寫烏字,我那裡看得懂!
老太婆:(指青年們)他們不是也揀着在那裡看嗎?去問一下好啦!
老頭:你去吧,我的骨頭好像跌斷了,痛得站不起來呀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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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太婆:(跑到青年們那裡)喂喂,飛機放下來的是什麼呀?
青年甲:(高興的唸)我們的陸海空軍都準備好了,馬上就回來把日本鬼趕走,請大家自強,保重!
老太婆:什麼?我們的?
青年甲:是啊,是我們的呀!我們的陸海空軍馬上就要反攻回來了。剛才那一架飛機,正是我們的空軍啊!
老太婆:(揉揉眼睛望)我的眼睛都花了,看不清楚呀!
青年甲:正是我們的呀!好,好啦,很快我們就可以過好日子啦!(打打她的肩) 可以過好日子了!
老太婆:過好日子?你不會騙我吧?
青年甲:老阿婆,幾年來,大家都是有苦無處說的,我騙你幹什麼呀!
老太婆:真的(高興起來)真是神明有聖,日本鬼趕走了。,我們兒子也就可以回來了!
日兵甲:(帶日兵若干衝出來)清國奴造反了!緊來啊!(開槍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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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太婆:(跑回老頭那裡)我父我母啊!你騙我,你騙我!
老頭:(緊張起來)我騙你什麼呀? (台籍日兵拿槍,青年男女們各拿円鍬,與日兵混戰)
老太婆:他說是我們的陸海空軍要來解救我們的,說馬上就可以過好日子了,你看,剛來的不是日本鬼嗎?
老頭:不錯,都是日本鬼!不過,你不要驚,我就去同他們拼命!一個配一個無輸嬴,若得殺死二個,就嬴一條狗命!(拿鍬頭衝進)
老太婆:好,老的你不要命,我也不驚!去,我們都去拚老命!(揀起桿子衝進)
海軍若干:(從兩辺衝出來)圍起來,把日本鬼圍起來!(馬達聲槍聲齊起)
群眾:閃開閃開,我們的鐵甲車了!
陸軍若干:(衝出來)圍起來,圍起來,一個都不要讓日本鬼逃走!
(陸海空軍與民眾,團團把日兵圍住,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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兵舉手投降)
陸軍甲:一個一個綑起來!
(青年男女從身上脫下繩子,用以綑綁日兵,老頭老太婆幫他們綑綁,還給日本兵兩個嘴巴)
老頭:你這個做惡做毒的!(打日兵嘴巴)
老太婆:看你再來騎馬鹿咯!(打日兵嘴巴)
空軍:我們前進!
海軍:再前進!
陸軍:向日軍大本營進攻!
群眾:(歡呼)
(陸海空軍戰士與民眾手牽手成為円圈歌舞,日俘坐在円圈中,老頭老太婆協力把國旗豎起,行進)
看國旗風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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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太婆:你說骨頭跌斷了,怎能走得這麼快呀?
老頭:要同敵人拼命去,還管得骨頭斷不斷!
老太婆:真的,靠自己的力量……你說得很對!俗話不是說「懶懶馬也有一步踢」呀!
空軍:前進!
海軍:再前進!
陸軍:向日軍大本營進攻!
群眾:(歡呼)
(完)──手稿
註①已發表之版本有二:
(1)《自立晚報》版(一九八九年四月十九日),標題為「《勝利進行曲》(台語街頭劇)」。
(2)「合森文化」版(一九九○年)標題為「《勝利進行曲》」。 發表時間均為楊逵去世後,依編輯體例《全集》採用手稿。
註②已發表版本與手稿之內容僅數字之差,而「合森文化」版刪除《自立晚報》版及手稿中此 段說明街頭劇特色的文字。手稿上註明「四四年、九三紀念街頭劇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