楊逵於1942年發表了〈父與子〉此篇社會寫實劇作,透過層層深入的設計,探索窮人之所以無法逃離貧病交迫困局之歷史因素;最後認為這是多行不義的富豪階級,以及趨炎附勢寡廉鮮恥之徒,聯手殘害下的必然結果。劇中透過典型的場景,揭露貧富對立的處境,除了嘲諷富豪自私自利的心態外,更批判了投機份子見利忘義、欺善怕惡與顛倒是非的惡行。
從整體上看,〈父與子〉仍舊保持著楊逵這位社會觀察者與批評者,對社會衝突之議題最犀利的審視與評斷。劇作體現了三層重要的意義:第一、深入剖析社會結構:揭露資產階級是如何善用經濟與詮釋的力量,控制社會輿論以謀求私利。第二、揭開弱肉強食的真相:資產階級對窮苦女性的壓榨,不僅是性的掠取、將惡疾傳染給她們,更帶給她們與後代無窮的痛苦,羞辱,弱勢的身分早註定她們是難以還擊、更難以翻身的犧牲品。第三、成功以血緣身份突顯階級衝突:透過棄子與弒父情節,闡述階級的對立性與衝突。
作者匠心獨運,在劇中第一幕中,塑造了一個父子相見反似仇敵的衝突場景,藉由父子的衝突,進一步揭露貧富差距所激化的巨大衝突。劇中豪奢之人陳不治,不但始亂終棄,看見過去玩弄過的女子病入膏肓,病弱的親生骨肉向他求救,他都毫無憐憫之心,不願出錢援助。有權有勢的陳不治,不認自己的親身骨肉,反而躲在起居室裡企圖掌控全局;從他劃清界線夷然心狠的態度,終於讓抱著一絲希望的私生徹底覺悟。覺悟後的私生,終於看清父親的真面目,在喪母之後,轉而把一生的委屈、狂暴的憤恨發洩而出,以致於產生第二幕中最大的戲劇衝突──私生以放火的具體行動,焚毀了象徵財富的大廈,替母親報仇。
父子衝突的戲碼尚未落幕,甫出獄的私生貧病交迫,在金錢至上、真理不彰的環境下,他無法得到真正的親情,也不可能得到遲來的正義與合理的賠償。握有權勢的陳不治,重新搭建了更華奢的大廈,更以金錢收買了記者,塑造了虛偽的、公益的道德形象。拜金的思想徹底泯滅了陳家父子的仁慈善念,也徹底摧毀了其他人的道德堅持。整齣戲劇透過貧/富、天真/醜惡的對照,諷刺住在華奢大廈中的父子二人,早已斷送他們最寶貴的純良人性。為了錢與利,一群記者出賣了他們的職業道德,同樣喪失了自己的尊嚴與良知。
劇作最後安排唯有門房一人,知悉陳家父子所有的醜事,更以具體的行動幫助私生;他以拒收金錢的方式,與私生站在同一陣線,堅決地抵擋強權再次以弱化或收編方式,瓦解他的鬥志與力量。他的舉動召喚了讀者,對拖著病爛身體的私生,湧現最強烈的感情,也讓劇作在諷刺的消極意義上,加入啟蒙的積極因素,更增添了感染的力量。(文/唐毓麗)